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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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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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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戲散場後, 齊國逐漸恢覆了平靜。

不過,只是表面上的風平浪靜,大齊的朝廷正在經歷濁浪滔天。

新君每日上朝理事, 十分勤勉。他不但處理了不少先帝在世時積壓許久的懸而未決的政務, 還借機革除利弊, 整飭朝綱,手段十分淩厲。

他堂弟投胎投得好, 江山靠自己老子打來,出生於皇宮成長於皇宮, 甚少去宮外歷練, 也沒見識過人的多樣性, 不知民間疾苦和人心變幻莫測,肅王卻不然。因為常年身在民間,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, 使得他閱歷豐富, 見多識廣。

特別是從前百官全沒把他當一回事, 自是在他面前毫不掩飾真面目, 貪和惡的嘴臉暴露無遺。肅王上位後,便有不少大臣被他整治, 打擊的對象精、準、狠。

每一日, 文武百官都有種“又揭開了一層覆在新君臉上的面紗、更看清一分他的真實面目”的頓悟,如夢方醒, 先前心存的“新君是個好糊弄的人”的想法現在想來可笑之至。

高官顯爵之人, 有幾個是清廉正直的?都經不起檢驗。一時之間, 朝廷上下風聲鶴唳, 哀嚎遍野。

心中有鬼的“肱股之臣”, 提心吊膽, 暗自籌謀反制,面上教唆言官們一封封上書痛斥皇帝不夠寬厚,暴虐殘忍,做得太過。水至清則無魚,試圖從道德層面逼迫皇帝罷手言和。而那些靠著自己十載寒窗進了朝廷卻一直在底層掙紮的年輕臣子,則奔走相告,激動萬分,直言新君是能將羸弱不堪的大齊治理成繁榮強盛的帝國的中興之主。那面禦史痛罵皇帝,這面集體上書為新君搖旗吶喊,歌功頌德,甚至鼓動皇上自己為自己加封號,說他如何如何英明賢德,堪比堯舜轉世。

如今朝中分成了鮮明的三派,一派以執掌各部各司的老臣為主,這是當權派。一派以人微言輕或是步入仕途不久的青年臣工為主,這些人心中尚有一腔熱血,為國為民,再加兩分對現實狀況的不滿,就能一點即著。剩下的人,沒站隊,抱著隔岸觀火以及遠離是非的姿態。

“難得我等命好,遇到了這樣英明果決的君王。咱們不能讓皇上孤立無援啊,咱得要幫他擴大聲勢,還要一起痛打落水狗,將狗主人的黨羽們一網打盡!”

這鏗鏘發聲的人叫蔣文昭,時任禮部主事,是支持皇帝整飭朝綱肅清貪官惡吏的積極人物。但他認為還不夠徹底、堅決,便數度前來游說臣尋,試圖讓她站出來彈劾內閣首輔王振。

“王黨的勢力根深蒂固,盤根錯節。只要首輔不下馬,王黨蟄伏一段日子,等到新君三把火燒完,他們肯定伺機會東山再起的。到時候朝廷還是從前那個朝廷,一樣烏煙瘴氣。皇上的努力會白費,會功虧一簣!”

這種論調,臣尋已經聽得耳朵磨出繭子了。

全朝廷的人恐怕都不知道,這位大齊國爬升最快的官員,偏偏是最不想上進的官員了。

開玩笑,她讀書走仕途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已!

“咳,蔣大人,望你慎言。皇上英明睿智,我們做臣子的最好還是做好自己分內之事,辦好上面交代的差事即可,不可逾矩。”臣尋極力推辭。

蔣文昭賊心不死,“尚書大人,陜西旱災,因為王鰲的玩忽職守餓死了多少老百姓?就因為他叔父穩坐首輔之位,他如今即使被打入天牢,仍被獄卒好吃好喝地供著。唯有早一日將王黨連根拔除,才能早一日還我大齊一個清朗的天啊。您一向是我輩學習的楷模,只要您站出來,振臂一呼,肯定追隨者眾!”

臣尋心煩無比,找出一堆文書假裝要翻看,奈何蔣文昭好像沒有眼色,杵在跟前不動,喋喋不休。

“王鰲幹的傷天害理之事豈止這一件?咱們又往前說,大前年河南水災,也是他負責賑災濟民的,可結果呢?朝廷頒布的文書下發之後,他一個月後才走到河南,百姓們墳頭都長草了。不止王鰲,王振門下走狗鷹犬徒子徒孫,所幹的壞事簡直罄竹難書!”

臣尋知道蔣文昭說的都是事實,以王振為首的王黨是大齊最大的毒瘤,臣尋亦深恨之。這一回他侄兒王鰲下獄,不少臣僚紛紛上書舉報王鰲的罪責,要痛打落水狗。

火其實已經燒到了王振身邊,只是每次都被他化險為夷,叫別人做了替死鬼,令人更加痛恨。

上梁不正下梁才歪。

拋開自保的鹹魚想法不談,臣尋打心裏認為,皇帝要是個好皇帝,朝廷再爛也爛不到哪裏去。做臣子的,好好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就可以了,不必去想著要左右皇帝的決定,或是去影響他。遲早,想淩駕皇權的人,會受到反噬。

所以臣尋打定註意不願趟此混水,只聽,置之不理。

有同僚實在看不過去了,插嘴相幫道:“蔣文昭,得了吧,你還得勁兒了是不是?幹嘛非要我們大人出頭?聽說昨天皇上點名稱讚你了。趁此機會你自己帶頭去把王首輔彈劾了,還有他的那些黨羽,列個名單上去,將來功勞都是你一個人的,豈不是好?”

吏部是新君最先換血的部門,也是人員變動最多的部門。

有了臣尋這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主事之人,下面的人十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位置,同她一樣的心理,指望在新君和舊朝元老這場君臣較量中做縮頭烏龜,明哲保身。所以對蔣文昭這種硬找上門來不走的,整個吏部煩得都不待見他。

這時便另有人也跟著嗆聲道:“你這麽積極往我們吏部跑,纏著我們尚書大人不放,無非就是想年底的時候京察,好叫我們大人讓你順利過關吧?”

三年一度的京察,事關個人升遷,至關重要。

三品以上京官和地方督撫由皇帝親自鑒定,三品以下京官,則由吏部負責進行對其進行政績考核。

蔣文昭也是寒門出身,能做京官還進了禮部,可見真本事是有的,奈何就是沒背景。人又孤傲,不願依附朋黨。以至於別人三年考核後便就晉升了,他在主事的位置上待了六年還沒挪過位置。如今,他被臣尋的晉升速度狠狠刺激到了,又見她同樣出身寒微,兩廂比較,認清現實,的確是有打著在她面前刷個臉熟混個好感的小算盤。

蔣文昭被人當面戳中小心思,登時臉紅耳赤,“你胡說八道什麽?!”咕噥幾句後終於悻悻地走了。

臣尋長松口氣,暴露天性暗暗吐了下舌頭。

卻叫手下的人都看見。

吏部的人都笑起來。

恰好到散值時候了,被下屬們笑話,臣尋臊得一張俊秀的白面皮緋紅如胭脂。收拾東西正要落荒而逃,宮中來人,“皇上說有事要同房大人您商議商議。”

臣尋不疑有他。

新君理政之後,時常會招她去問政,一開始是咨詢人事任免方面的問題,後來讓她念讀六部和百司各類政務的奏事文書以及內閣送來的票擬,她一人充當了內閣和司禮監兩個角色,總之與皇帝待在一起的機會越來越多,時間也越來越長。

反正她是肅王擁立之功的頭等功臣,會得到新君如此青睞,大家都覺得理所當然,臣尋對此沒多大壓力。

該嫉妒的時候,早在她宣讀先帝遺旨的時候就嫉妒過了。

只是今日皇上來叫她的時間晚了許多。

往常一般是晌午過後就來叫她入宮了。

暗自將今天發生的大事在腦子裏捋了一遍,好像沒什麽需要向她咨政的啊。而且這個時候了,一天的奏折也該看完了吧?

在同僚們歆羨的目光中,臣尋坐上宮中擡來的軟轎,跟著太監前往禁宮。

路上向太監打聽,“今天皇上都召見了哪些大人呀?”

臣尋這麽問,有她的道理。

以往先帝處理國事,如有對奏請之事不太明白的,一般是叫內閣或者六部的人前去問話。新君上位後,也曾有段時間如此這般做,但是近來已不怎麽召見閣臣。

可能新君還不知道,內閣已有微詞,好幾次遞話讓臣尋給皇帝諫言召見內閣。

見不到皇帝,還談什麽影響聖意?左右不了帝王的心思,便在朝中沒有地位。沒地位,誰奉承你?誰巴結討好你?誰給你上供?一環扣一環。

臣尋試過兩次直諫,但說到一半就被新君明著阻止了,她便更加證實了這位帝王的確是在拿捏人心,而他做得游刃有餘。

晾著內閣不召見,叫他們捉摸不透自己,其他什麽都不做,便已經占了上風,叫內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。

人心,既不好拿捏,也好拿捏。

治理一個國家,就是治理人心。像蛇打七寸,捋清楚了利害關系,似乎想要把國家治理好也不是那麽難。難的是,從前先帝並不願在這方面花心思罷了。

如果花點心思,即便幾十年不上朝,江山一樣坐得安穩。

所以,臣尋問皇上召見了什麽人沒有,其實是想知道是不是召見了閣臣,所以今日才沒叫她去陪著處理奏折。

她並不在意自己失寵不失寵,她早做好了失寵的準備。省得夾在閣臣同皇帝之間做個肉夾饃,十分難熬。這段時間她暫時還能左右逢源,全靠遇到了性子乖戾的先帝和夏漪漣,操練得她頭鐵皮厚。

夏漪漣……哎,怎麽又想到那個男人了……

快半年不見他了。

果然是一入宮門深似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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